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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道的雪原一片溫柔本文圖均為TammyLi圖北海道的雪自10月起降下。眼前的白，覆蓋了夏天的綠和花以及短暫秋日的紅黃橘各種繽紛，讓所有景物回到原色。當地人遺憾地說：“因為暖冬的緣故，今年的雪積得不多。”但以南國之眼看來，這雪已經足以構成奇觀。不像札幌等大城市需要在雪上灑防滑沙以便城市功能穩妥運作，北海道大部分的山區，粉雪無聲下著，一晚就積了十尺的事也不是沒有。一開始你或許和我一樣天真地想看清楚這種白，辨認白里的灰階山影和樹的輪廓。但要小心，時間長了就會雪盲。而如果在戶外呆的時間久一點，暴露在外頭的皮膚也很容易就被凍傷。美是靜謐又有傷害性的，它們傷害人的方式很無聲。不禁想起曾經住在這里22年的幽靈人口夏目潄石。1892年夏目潄石將戶籍遷到北海道，有一說法是他為了要逃避兵役。在“全民皆兵”的明治政府國策里，嚴寒的北海道和酷暑的沖繩連進入兵役制度的腳步都比本州遲了好幾步。盡管夏目漱石一生都沒看過北海道的雪，只是在東京持續地寫著他的書。像中國的東北一樣，許多北海道人都說：“我們其實是很怕冷的，所以房子造得很堅固，絕不讓風灌進屋子里。”為了要營造出一個暖冬，北海道的暖氣費常年日本第一，在以節儉為美德的日本，是一種驚人的慷慨甚至奢侈。或許也是因為怕冷的關系，和北海道人認識不久，他們就會邀請你到家里坐坐，絲毫沒有日本人習慣的試探與婉轉。只是在北海道，每天一離開自建的溫暖城堡，就得鏟出自己要走的一條雪中路。大部分北海道人身材好不是沒有原因，除了全民都是滑雪健將以外，每天的鏟雪作業不交就出不了門，在接近零度或零度以下的天氣和上天的禮物搏斗，一年里有四個月都必須天天勞動不可懈怠，這種被動鍛煉也是十分辛苦的。盡管物資豐裕，但嚴寒的天氣仍然讓人不想來北海道定居。即便日本政府一直在鼓勵本國人前往北海道定居，但這片廣袤無際的北國大地，始終人丁熹微。去年，鐵路舊白滝車站，就因為唯一的乘客一名高三女生即將畢業，面臨廢線命運。尋找鐵道秘境或許是火車迷們的旅行夢想，但一個個廢棄或即將廢棄的車站也是一個一個村落越趨蕭條的明證。舊白滝站在1947年開業，當時是因為日漸興盛林業有鐵路運輸需要，建筑了白滝線，車站和月臺都是村民自建的。近年隨著林業廢弛，人口銳減，這條線早已成為一條無人線了。舊白滝站旁的鐵道小屋不過，在北海道，廢棄的車站或學校，面臨的并不一定是拆除的命運。在曾因采煤而繁盛的美瑛，國際知名攝影家前田真三將一座廢棄的小學改作展示自己攝影作品的藝廊；而日高的新冠町山區某廢校在2008年竟然被放上網拍賣，后來被大坂某公司社長買下，開設了太陽之森迪馬喬美術館。我這次去的湯之里小學校，則在校舍里開設了木工工房。體育館變身木工工場，教室是展示間和辦公室，校長室則成為倉庫。工房的主人是兩名東京人，起初是在北海道工作，后來愛上了這里的寧靜節奏，便決定帶上各自的家族，用木頭的溫度開始下半生的新事業。其中的田代桑，從前在書店工作，還是想要做跟“書本”有關的東西，要求自己要做出好用又美的木工，做出各種配合文庫本開本的小書架，書柜和紙鎮。從前小學生使用的課桌現在成為擺設臺，體育課上的跳箱則再利用為木工工作架。不過談到在廢棄的地方做事業的感覺，田代還是有點搞笑地說“晚上不敢留到太晚。”在人口老齡化與少子化雙重夾擊下的北海道，和其他鄉村地區一樣，為了增加年輕的勞動力回鄉的動力，祭出種種福利。例如移居就送土地或高額獎助金，還有“新郎募集／新娘募集”等各種相親活動等等……同時，北海道當局也著眼于觀光帶來的經濟效益，希望用他們的無敵風景與貼心的觀光設施吸引全世界的觀光客。但農牧業所需的勞動力銳減，基礎建設如何維持？又要怎么創造持續成長的觀光發展，已經是北海道最直接的課題。美瑛一座小學的后山，如今是戶外雕塑展覽場所。對游客來說，冬天的北海道是矛盾的，白天，看著飄飄的雪，體驗以各種姿勢的滑雪“摔倒”。盡管他們說要放松腳踝，眼睛朝前，但身體的本能還是僵硬。夜間，我認真履行著日本人住溫泉旅館的“三泡”哲學（入住泡湯，睡前泡湯，再加上一早的朝湯）。體表溫度的寒冷和從身體內部熱起來的暖意并存，觀賞雪的翩翩輕舞所帶來的視覺享受和體驗雪季的身體受虐感也得到了互相調劑，好像獲得了另一副在北國生存的軀體。不過心里也明白，這些矛盾，會在離開北海道后，像收疊起的行李一樣，無縫接軌滑回自己的人世。而那個有著層次分明的白雪，嚴酷與溫柔都切實而明亮的北國大地，終究只能在記憶里逐日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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